林隊長彎著腰, 客氣又討好道：“是是是，我是上林生產大隊的大隊長，您是？”他看著對方身後的那些人, 隱約有些明白怎麽回事了。林隊長是個聰明的人, 在一些有身份有地位的人面前，他向來是能屈能伸的，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

男人嗯了聲：“李勝忠、楊承國、章希、李秋輝，這四個是送到你們那的壞分子, 要記住，這些都是壞分子, 要狠狠地批.鬥他們，知道嗎？”

林隊長道：“是是是，一定聽您的話，狠狠的批.鬥他們。”

男人點點頭：“這四個壞分子你領走吧。”

林隊長：“是。李勝忠、楊承國、章希、李秋輝，我是上林生產大隊的大隊長, 你們跟我走吧。”

四人跟上林隊長。

林大軍偷偷地看了他們幾眼，這四個人中, 李秋輝是個年輕人, 大約十**歲, 跟自己差不多大的年紀, 身高也相似, 但是很瘦，比張孝軍還要瘦，在林大軍看來，就跟他們地裏種的玉米桿子差不多了。

上了牛車，四個人安靜坐在一邊，他們的臉色都很差, 感覺隨時會死了一樣。其中一個老者不停地咳嗽，感覺會把肺給咳出來似的。林大軍坐在他們對面，身體顫了顫，他覺得不僅僅是對方在咳，就是自己也要咳了。

牛車從縣城到大隊，快到午飯時間了，林大軍在家吃了午飯，接著就去了大塘生產大隊。他姐說過，如果大隊裏有人下放了，得給她去遞個消息，他姐說，這是為了隨時跟進國家的一些消息，作為一個老百姓，隨時跟進了解國家的消息是非常重要的。

林大軍到了大塘生產大隊，看見他姐家門關著，他想了想，去了肖家老宅：“姐。”只見林依依和梁氏在縫東西，還聊著天。

林依依：“大軍，你怎麽來了？”上午剛來過呢。

林大軍：“姐，今天中午我們隊裏又來了一批人，三個老人一個年輕人，是壞分子。”

林依依手一頓：“那些壞分子是做什麽的啊？”

林大軍：“這個我知道，我岳父接他們來的路上問過，其中一個叫李勝忠的，他沒有說自己以前是幹什麽的，他下放的原因是犯了事，跟著他

一起來的還有一個叫李秋輝的年輕人，跟我差不多大，是他的孫子。剩下兩個，一個叫楊承國是大學老師，下放的原因是寫過跟資本主義有關的書，還有一個叫章希，是楊承國的妻子，是資本家的小姐。”

林依依：“這樣啊，那那些壞分子被安排住在哪裏？”

林大軍：“住在牛棚裏啊，我岳父說了，地裏忙的人夠了，這些壞分子讓他們山腳開荒、挑糞、打掃牛棚。”

林依依點點頭：“那你不要和這些壞分子接近，當然，他們被批.鬥的時候，你也不要靠近，雖然他們現在是壞分子，但是以前也都是有背景的人，誰知道他們的親人朋友會不會來把他們接走？或者到時候他們的親人朋友來看他們的時候，知道他們被欺負來報覆怎麽辦？所以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，少和這些人接近，知道嗎？”

林大軍：“我知道的，姐你放心吧。”

林依依點點頭：“行了，你回去吧。”

林大軍：“哎，那我回去了。”

林大軍走了，林依依也帶著小十一回家了。

回到家，林依依也陷入了沈思裏，下放的四個人中，有兩個是她要幫助的對象，李勝忠和他的孫子李秋輝。李勝忠是老革命同志了，立過很多的軍功，但是早年打仗的時候，和一些資本家、地主有過來往，被人抓住這個把柄給下放了。隨著李勝忠的下放，他的家人全和他登報斷了關系，甚至有的為了自保，還舉報了一些別的事情，而李勝忠這個孫子不忍心爺爺一個人下放來吃苦，跟著來了。原本，他已經通過招兵選拔了，和他爺爺斷了關系，可以成為一名軍人了，可他放棄了。

李勝忠爺孫被安排下放在上林生產大隊，是不想肖宇暗中幫助的目標太明顯，但是人在上林生產大隊，對林依依來說，要幫助的困難也提升了。

林依依一邊看著兒子自己個兒在院子裏玩，一邊想著幫助李勝忠的事情，想了一會兒，心裏也有了計較。

晚上，她和兒子吃了粥，是在系統商城買的南瓜粥。小十一的胃口跟他爸一樣，都喜歡甜的。

等兒子睡著之後，林依依開始在系統商城買東西，她買的東西都非常地實在，首先是感冒藥、

退燒藥，藥不多，感冒藥14顆，退燒藥三顆，感冒藥是一個禮拜的量，退燒藥是三天的量。第二是肉幹，肉幹容易保存，9月開始天氣舒服了，肉幹放上半個月都不會壞掉，可以補充老年人的體力。第三是錢和票，錢她準備了十塊，票是肉票和糖票，不多，每種兩斤，不管是錢還是肉票或者糖票，在他們需要的時候，可以應急。

準備好這些，林依依還寫了一張紙條，跟她自己的筆記不同，她一筆一筆，仿照小學生的筆記寫的。

第二天一大早，林依依就帶著小十一去了上林生產大隊。

母子倆是推著自行車去的，小十一坐在自行車上，林依依推。林依依把籮筐固定在自行車後座上，裏面放了幾串葡萄，還有幹的海帶和蝦。

到了上林生產大隊，大概才八點多，因為出門比較早，而這會兒，大家早就去上工了。

林依依：“小珍在嗎？”

林珍在屋內縫東西，聽到林依依的聲音趕忙出來：“大姐。”眼神裏帶著疑惑，大姐怎麽來了？

在這個交通不方便的年代，一般人都不會無故走親戚，有些親戚幾年不走的都有。而且，林依依很少來上林生產大隊的，一般都是林大軍和林四軍往那邊跑。

林依依道：“哎，這不，四軍過了年就17歲了，我來找親家打聽他親事的事情。”

林珍：“估計還沒消息呢。”

這事情之前林依依就委托過林珍媽，所以林珍倒是沒懷疑。

小十一：“大舅媽。”

林珍一聽他奶聲奶氣的聲音，心都酥了：“哎，咱們小十一來了。”她想去抱，小十一是她見過最好看，最可愛的娃娃了，但是懷孕的她不能抱。

林依依把孩子從自行車上抱下來，林珍趁機親了一把小十一的臉蛋。小十一摸摸自己的臉，然後咯咯咯地笑，他已經習慣被大人親了。

林依依又把籮筐裏的東西拿出來，遞給林珍。

林珍：“姐，您來就好了，怎麽還帶東西了。”別人都說她命好，嫁給林大軍上面沒有婆婆管著，旁邊還有林依依這個大姑姐照拂。其實的確是，大姐平時不管他們，每次大軍和四軍過去的時候，總能帶著東西回來。所以，她也覺得很幸福。

不過

，林大軍和林四軍也經常帶東西過去，每次林依依家雞蛋快沒的時候，他們會把下一批的雞蛋帶過去，知道林依依喜歡吃山藥，到了季節，兄弟倆都會上山去挖山藥，也經常三五不時地給林依依送肉，旁人只看到林依依經常接濟娘家，卻不知道娘家弟弟也經常送東西給她。

說得現實一點，人情就是相互送東西才送出來的。而今天林依依是有事情來的，所以就更加客氣了。

林依依：“家裏有多的，我過幾天要回島上了，就把剩餘的給你們帶過來。”

雖然是這樣說，但是林珍知道，那是大姐記著他們，不然這海帶蝦幹肖家那邊多的是有人要：“大姐，中午留在家裏吃飯吧。”

林依依：“那行，我一個人在家裏也無聊。”本來就是來蹭飯的，她還要想辦法接近牛棚呢。“對了，我聽大軍說，你們大隊裏來了壞分子，壞分子都是什麽樣子的？”

林珍道：“我也不知道，沒見過，爹給他們安排了挑糞、打掃牛棚和開荒的活兒。”大隊裏這兩天都在傳壞分子的事情，因為壞分子下鄉還是頭一回，所以大家都很好奇。

林依依：“是嗎？我們去看看。”偷偷摸摸的靠近，不如光明正大的去看看。

林珍：“啊？”

林依依：“你懷著孕別去了，我去看看，我還沒見過壞分子呢，想看看他們怎麽窮兇極惡。”

林珍：“我跟你一起去。”

林依依：“不用，我知道牛棚在哪裏。”說著，她又逗弄兒子，“小十一，你想不想去看大牛啊？”

小十一：“想看，去看大牛了。”

林依依：“那好，看了大牛，我們去掉大兇蝦，好吃的大兇蝦。”

小十一：“好。”

母子倆商量好之後，林依依去拿了魚鉤和木桶：“我們走了，午飯的時候回來。”

林珍：“我跟你們一起去釣蝦。”

林依依：“孕婦不能久坐，而且那邊都是草，有蚊子什麽的，你還是別去了，等生了孩子，怎麽玩都行。”林珍如果去了，她不好和李勝忠接近。

林珍一聽久坐對孕婦不好，她就不去了，她好不容易懷上孩子，可不想出點事情。

林珍沒有跟著，林依依一手拿著魚竿、拎著木

桶，一手牽著兒子去釣魚了。路上也有碰到幾個鄉親，看到林依依出現在這裏，大家熱情地打招呼：“一一，你咋來村裏了？這是回娘家啊？”

林依依道：“可不是，我弟媳懷孕好幾個月了，我過來看看。順便去釣些大兇蝦，醫生說蝦肉對孕婦很有好處。”

“啊喲，還有這個說法？那以後我兒媳婦懷孕了，得準備些蝦肉。”

林依依笑笑：“對了嬸子，地裏在用牛嗎？”

對方一臉疑惑“怎麽了？”

林依依：“是我家這小子，吵著要去看牛，他年紀小，對什麽都好奇。”

小十一：“看大牛……去看大牛……”

“小孩子都這樣，不過今天地裏沒在用牛，牛在牛棚裏。哦對了，昨天咱們這裏來了壞分子，壞分子住在牛棚裏，牛由他們看著，你去的時候可別和他們牽扯。”

林依依：“您放心，我作為軍人家屬，在這方面最自覺了。”

這些壞分子是昨天才到的，一個一個年紀大了，身體也是病怏怏的，所以林隊長沒有讓他們馬上上工，而是讓他們休息一下，就像當初知青來的時候也是這樣。反正休息是沒有工分的，林隊長也不做壞人，就讓大家休息。

林依依牽著兒子到了牛棚，看見牛在外面，而牛棚裏面有人在打掃。李勝忠等人昨天到的，昨天在牛棚裏已經過了一夜，但是他們沒有睡在牛棚裏，而是睡在牛棚外面的，因為裏面臭兮兮的，真的住不了人。昨天休息了一天，今天起來大家有點力氣，開始打掃衛生了。

牛棚一共兩間茅屋，一間關著牛，一間是住人的，原本這間住人的是讓給趕牛的住的，牛也是趕牛師傅管的，現在有了壞分子，就交給他們了。但是，李勝忠等人有四個人，一間屋子裏怎麽住？所以，他們還得再搭一間茅屋。

可這些人在下放前雖然不說養尊處優，但搭茅屋這種事情肯定是沒有做過的，所以一時之間有些困難。

不過他們參照了被人家的茅屋，也知道怎麽搭了。沒有土胚和磚頭，打茅屋得用木頭，山上的木頭不能砍，所以只能撿，也因此，打茅屋需要的木頭一時半會兒就湊不齊了。所以四個人只能擠在一起。

好在大

家都是上了年紀的，就算有女同志，也是有些年紀的老奶奶，他們把茅屋分成兩半，中間用幹草給隔開。

李勝忠等人看到有個姑娘牽著一個孩子來牛棚了，有些詫異，不由得多看了幾眼。不過，他們很快就收回視線了，他們的身份特殊，深怕多看幾眼就引來矛盾。在這個節骨眼，他們是被人鄙視的存在，也不知道什麽時候，他們要被拉去批.鬥了。

林依依趾高氣昂地來到他們的面前：“看什麽看？你們這群壞分子就是資本主義的走狗，幹活不老實，還坐著偷懶，把你們下放是來贖罪的，不是來偷懶的。”

李勝忠面色平靜的低著頭，楊承國的眼中滿是蒼傷，年輕的李秋輝雙手握拳，在場唯一的女侍，章希討好的道：“是是是，這位同志說的是，我們馬上打掃，我們馬上打掃。”

林依依哼了聲：“我聽說你是資本家的小姐，呸，資本家那都是喝我們老百姓的血的。不像我，我可是軍屬。”

章希的臉色蒼白，她低著頭，不敢說話了，就怕多說幾句，這年輕的姑娘叫來一幫人打他們。

林依依見她這樣子，罵了句慫包，然後對著小十一，語氣溫柔的滴水：“十一啊你看，這就是大牛，大牛好看嗎？”

小十一：“大牛……大牛好看。”

林依依摸摸兒子的頭：“這是大牛，那十一記得媽媽的名字嗎？”

小十一：“一一……”

林依依：“對，媽媽叫一一，兒子真聰明，那爺爺呢，十一記得爺爺的名字嗎？”

小十一晃著腦袋搖頭。

林依依：“爺爺叫齊有國，齊有國，記得了嗎？小十一要記住媽媽的名字，爺爺的名字，如果有一天，小十一碰到了壞人，被壞人抓走了，就要逃到公安局，告訴警察叔叔媽媽和爺爺的名字，這樣警察叔叔就會把小十一送來了。”

小十一：“一一……”他知道媽媽的名字，很驕傲。

李勝忠和李秋輝猛地擡起頭，爺孫倆面面相視。齊有國他們認識，就是李勝忠的好友，肖宇的首長，那個暗中把李勝忠安排到這裏的人，李勝忠來之前，齊有國給他遞過消息，說他安排了人在這裏會照顧他們的。這件事李勝忠也沒有多想，剛才

林依依的一頓話讓他對林依依的印象很不好，但是沒有想到轉折來的這樣快。

聽林依依提起齊有國，李勝忠哪裏還有不明白的，這姑娘……是老戰友安排來照顧他的人？轉而又想，不得不佩服這姑娘，剛才這姑娘對他們一頓說教，任誰都知道她看不起他們，誰會想到，這其實是來照顧他的人？

林依依：“你們不是要去幹活嗎？都站在這裏幹什麽？像你們這樣的，就是欠教訓，我得給大隊長反應反應，不能讓你們太清閑，免得你們以為是來享福的。”說著，她走進了關牛的那間草棚，然後她大聲叫出聲，“這你們是怎麽打掃的？怎麽那麽臟？”然後她匆匆走出來，指著李勝忠道，“你這個老頭，我看所有人中，你氣色最好了，你來重新打掃。”

李秋輝馬上道：“我來，我來打掃，我爺爺年紀大了，他的活我來做。”

林依依哼了聲：“你們這種人，就借著年紀大偷懶，你們看看我們村裏的老人，誰這個年紀誰不上工？就讓這個老頭來。”

李秋輝：“你……”

林依依：“閉嘴，你再敢這樣跟我說話，我就讓大隊長壓著你去批.鬥，你知道我家跟大隊長家的關系嗎？大隊長的女兒是我弟媳，那是我們家的親家。”

李秋輝：“你……”

李勝忠拉住孫子：“秋輝，爺爺去打掃，爺爺去。”說著，他拿起掃帚和畚鬥走進牛棚。

林依依又看了其他人，斥責：“你們站著幹什麽？看戲啊？”接著，她也進了牛棚，“我來監督你，免得你偷懶。”

進了牛棚之後，林依依繼續罵道：“這裏，這裏沒有打掃幹凈。”一邊罵著，一邊用樹枝在泥地上寫字，“請問您是？”

李勝忠從懷裏拿出一封信，這封信是齊有國偷偷給他的，他貼身藏著，又因為他的身份，那些人也沒有太過分。

林依依嘴巴上挑剔的話不斷，但動作上一目十行的看了信，信是給肖宇的，稱呼是魚兒同志……小魚兒是肖宇的小名，信是家常問候的信，而這封信只是一個暗號，實際上，家常問候信有兩封一樣的，一封已經到了肖宇的手中，林依依也已經看過了。所以李勝忠能拿出這封家常問候信，那

麽他的身份是沒有問題的。

林依依拿出一個布袋，把裏面的東西給了他，中途，他們沒有用聲音交流，因為這裏有四個人，李秋輝是李勝忠的孫子，身份沒問題，但另外兩人不能確定會不會借機搞事情。

林依依從牛棚裏出來，就帶著小十一去釣龍蝦了。

李勝忠沒有馬上打開布袋，他把布袋綁在褲腰上。等他們把牛棚打掃幹凈之後，李勝忠帶著李秋輝借口去撿火柴，然後在山上打開了包裹。包裹裏面的東西很簡單，但是卻非常的實用。藥、肉幹、錢和票，樣樣都是救命的。

盡管是灰色的年代，盡管被家人背叛，但是出事以來，這一刻是李勝忠最欣慰的時候了。

李秋輝：“爺爺，那個人是齊爺爺說的人嗎？”

李勝忠點點頭，把布袋裏的紙條給了李秋輝：“秋輝，雖然有些人狼心狗肺，但是有些人也非常的善良，我們要內心充滿希望。”

李秋輝：“是，爺爺。”

李勝忠看出拇指那麽細的一條肉幹：“吃吧，補補身體。”

李秋輝：“不不不，爺爺您吃，您年紀大了，這個您留著補身體。”

李勝忠：“你吃，你這段時間把什麽吃的都讓給我這個老頭子，你看你瘦得都不成樣子了。你要好好地保重身體，才能繼續照顧我這個老頭子。”

李勝忠看他還不想吃，又道：“我們一起吃，以前再苦再難的生活都能熬過來，現在這點算什麽。”

李秋輝：“嗯。”

林依依見過了李勝忠，心裏也放心了，今天她是來看情況的，帶不了多的東西，不過他們剛下放，昨天才到，林隊長也給了他們糧食，所以第一個月是可以度過的。確定李勝忠的情況之後，林依依在第二天，就帶著兒子回部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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